这里是我犯病的青春期。

散华

「您好吗?我从遥远的天空下向您送去问候。我已安全到达就任地。我也会为了这场战争而死。」
这是青年Y写给仰慕的老师的书信题头,如今成了他的遗言。

千里迢迢赶来参加这位青年的葬礼,衣服上大约也已染上不少灰土,请暂且让小生摘下帽子、至少将肩头的灰尘掸去罢。呼,小生的来处吗?是青森。若要说口音问题的话,大约是小生自小在东京长大,因而沾染上了异乡的习性。
想必,这位青年也是如此,自小在东京居住,这会儿却不得不离开故土、踏上遥远的征途。最后客死他乡时,竟也才只有二十不到的年纪。残酷的战争总是对兵士的年龄格外宽容,而后为他们带来最难以容忍的震悚与毁灭——Y连高等中学都尚未毕业,就已经于卡车的车轮上被运送至前线了。而今灵堂上摆放的那张黑白遗照,正是在被征用前在校期间拍摄的、预备用于学生证上的份额。那时的Y君眉眼间还很有些天真的傻气,仿佛还要几十年才能长大似的,未曾想,这便是Y君于人世的最后定格。
……本来,如若是正常的死亡,就该由小生找来潭中的死水,以毛笔蘸取来点润青年的唇瓣的,然后再是双手合十地念佛……青年的家中笃信禅宗,不知如此礼节是否会有错漏,不过他连尸首都未被战争归还,小生自然就没有实践之机会了。

虽是远亲,小生也曾细细听过青年Y的故事。——那时,因为肺浸润而体检不合格的小生,有幸能够留在国内,靠笔杆子稍稍维持生计。于他人之口中,他是一位自小便沉迷于书海之中,立志以一支笔来了结余生之人。……说到此处,究竟他的死因为何,在场的各位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在战争中死去。其间,就连他死时流过多少滴血、死在战壕中抑或是通信房内,细化到这些方面时,大家便都沉默了。
若是以他写给仰慕老师的书信作参考的话,大约会感到一种悲壮的牺牲,一种在死亡前意外的平静,仿佛他的确想着要献身于国似的。然而,从秉性上来说,这孩子全不是那样的人。——凡事充满了利己主义的他,在如此群体活动中只会躲避不及;他又是为了编造小说情节而撒谎成癖之人,在那样的书信中,对象虽然是值得仰慕的作家先生,也难说不会有几句谎言。

因而,不妨来想象如此场景罢:Y以手头的钢笔写下以往未曾说过的悲慨话语,仿佛告别似的。而后将它交给为随军作家传达稿件之人,嘱托对方一并送出。青年Y尽管经过了新兵的培训,仍然连枪也难得开、榴弹也难得用,与其说是惧怕战争,不如说是Y君无比强烈的自尊心在作祟。「为战争而死」一类的话只能写给别人看看,他只可能为自己而死。而Y的内心始终难以忍受此般被命运安排的境况,因此尽管有生还的可能性,回到故土的念头也覆没了。于是,在无人的低矮平房内,Y君抬起了寒光闪闪的钢笔尖……

啊、抱歉,自顾自地讲述着小生的空想之谈,结果疏慢了对您的招待呢。尽管您与小生并不相识,能来参加Y君的葬礼非常感谢,那孩子若是知道连素未谋面的人也为他献上一支花,大概也会露出羞涩的苦笑表情。——那么,今日天气晴好,在这云雀色的天空之下,就为这位青年之死快活地笑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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