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我犯病的青春期。

夜明け前

御堂虎于x逢坂壮五



事情比什么都要简单,迫近于一团泡沫,或是一个极为单调、醒后即忘的梦。但困难的地方便在于遗忘。它本来无关紧要,只要御堂在某日骤然忆起:在黎明前的一线,在颈项与肩头脆弱的交界处,来得太过巧合的记忆成为无声无息的毒药。

一段白皙的脖颈闯进他的梦里,他的眼前,来自几年前与他就读于同一男校的逢坂,随即而来的是稍嫌惊惶的目光,那个无法正常流逝的午后里御堂撞见逢坂的秘密。那时逢坂无论学习还是社团活动都当作义务去完成,御堂尚未被什么压垮成完全的纨绔,倘若再放宽一些,他们不过是世界上再普通不过的、尚未长成的少年中的一份子,比如今的身高要矮,比如今的距离也说不定要近,恶意与谎言都比成人更为单纯。

夕阳斜照在教室的窗棂之上,半室都是近乎浓艳的橙红颜色。御堂从球场回到教室,逢坂在邻近窗户的座位上垂头看着什么,向他显露出一段被夕阳渲染、切割过的修长颈项。拉门的声音不算小,逢坂并未因此而回头。

——一本音乐杂志。御堂走到逢坂身后窥视时他正看到视觉系乐队的专栏,和乐器band。对于逢坂来说,对音乐的喜好并非好选择——御堂与逢坂的家族之间素有来往,御堂因此也对死在廉价公寓中的逢坂聪的事有所耳闻。在如此前提之下,逢坂一族对于音乐的态度算得上恶劣,连同眼前逢坂翻阅音乐杂志的行为,想必也是不被允许而偷偷进行的。逢坂将头颅垂得过低,后颈的骨节稍显,如同一支折颈而绽的百合,然而仅绽放了一息的时间,便因当事人对身后来者的察觉而收拢。逢坂一双迷雾颜色的眼睛融融在夕阳中,与御堂对视一瞬便不自然地移开去,手上将音乐杂志合上塞进了抽屉。

几乎在同一时刻御堂便读懂了逢坂的眼神:逢坂因为两家熟识的关系,怕御堂得知自己的秘密后向逢坂家的长辈透露些什么。鉴于逢坂聪的悲剧,逢坂家断然不会允许年轻的继承人重蹈覆辙。那时,逢坂会对他说些什么?御堂仿佛处于永不流动的时间里设想:倘若逢坂向他告知自己的兴趣——兴许更是梦想——用自己的声音,而非这样藏掖……御堂想,如果对方对他说“请帮我保守秘密”,如果他表现出几分对自己的需要,那么无论是怎样的秘密,御堂都为他保守下来。然而逢坂仅仅是在强作镇定的神情下礼节备至地向御堂致以问候,加之不咸不淡的一句寒暄,而后将嘴唇抿得发白。

他们之间横亘一个问题:御堂与逢坂是能够相互信任的关系吗?他们还是少年,与将来要踏入的世界尚还相距甚远,但商人之子们仿佛天生就应该利益至上,哪怕二人都与自己的家族隐隐背离,这一刻甚至可窥见相悖的结局,然而二人也只是远隔星河的遥望。御堂暗自设想的又何尝不是基于利己主义的海市蜃楼?他分明清楚逢坂一族倔强的性格,否则逢坂聪不会独自死在廉价公寓里。面前的少年也同样如此,不会轻易向他人求援,无法满足他被倚靠的欲望。御堂因此生出一些失望的恨意,却连造成如此情绪的根源也无法探知——仅仅是迁怒。

御堂于是说道:“给你讲个故事吧,壮五。”

逢坂对他突兀的话语感到惊讶与困惑,他在逢坂的双目中捕捉到一瞬的错愕。但逢坂不善于拒绝之道,仍是作出了应允的回应。

那当然是个恶作剧,带有青春期有意识萌发的澄澈的恶意,如今看来幼稚得可笑。御堂说得很慢。以打量逢坂的神色。生于英国北部宗教家庭的女孩,被母亲勒令禁止阅读除圣经之外的任何读物。为从外界汲取知识、为将自己投入阅读的世界而忘却现实的困扰,她格外勤快地攒钱、打工,买下的书都被垫在床垫下,瞒过她母亲的耳目。然而她的母亲仍在不断增高的床垫下发现端倪,最终在院子里烧掉了女孩所有的书,碎屑甚至飘向了大街。

所有书都被烧掉了,在她们家的院子里,在她的面前。*御堂在结尾处将语气加重视线中正对逢坂煞白的脸色。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这些反而消弭在往事的漩涡里无从寻觅。御堂于黎明之刻醒来,望向窗帘间缝隙透出的一抹天青亮色,仿佛在那里能够目见过去所经历的一切莽撞、挽回一切远逝的时光,然而那抹天青色只会向他昭示不断变幻色彩的朝晨与永远行进的明天。

没有人能够挽回昨日降下的雨。尽管御堂对他的秘密一言不发,秘密本身却被大白于天下。自那之后逢坂与御堂的距离拉开成一道深壑的海峡,仅有海床几不可闻地隐隐相连。毕业之后御堂与逢坂再无任何交流,时隔二三年后收到的关乎对方的信息是逢坂与父亲断绝父子关系,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当了偶像。那时的御堂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以逢坂的请求作为自己存活于世的养料其一,还是嫉恨逢坂可以偷偷怀抱梦想?如今逢坂的确光明正大地朝梦想前进了,御堂则在泥潭里浑噩。或许哪里都是泥潭。他们也许是同类,因而更无法避免同类相斥,自始至终,御堂都没有真正了解逢坂的想法,以至于久违的梦境袭来,他只记得那段如同百合茎秆的修长颈项。隔过许多的夜晚与白昼,许多往事都是模糊的一团。

那个被御堂当作恶意附着物的已然遥远的故事并非虚构,主人公最终是一位作家,不是想要成为而后成为,而是斩钉截铁的与生俱来。Why be happy when you could be normal?*御堂从脑海中信手掂来的故事仿佛一个预言,预示着必将行进的路途、预示着所有人在靠近的同时无声远去。御堂今年二十一岁,离更为幼稚的自我只有五年光阴,如今在天与地之间、在人与人的夹缝里兀自孑然一身。他摸索到床边的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是5:38,时间尚早。



——御堂在情绪寡淡的侵袭之下将手机扔向那道透出青色天空的缝隙。而窗外的时间没有停止,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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